farewell

[JK]一次别离+α

== update 3/15 ==

#生存院,有捏造


一次别离



这次的信比往日来得更早。花京院拖着隔夜的疲惫身体回到家时,它已经静静地躺在朱红的信箱里。邮戳上的时间是前一天,那个时候他还在公司盯着项目,最得力的助手想要和他一起在部门打地铺,却被花京院挥手赶回家。年轻人新婚不久,身上三三九度杯的酒味仿佛还没散尽。

通宵一夜工作,隔天下午才被准许放半天假。午后的阳光最烈,花京院眯起眼睛,从包里找出墨镜戴上。自眼睛受伤以后,他便开始畏光,虽然视力暂时没有问题,但长时间的用眼已经力不从心,墨镜也从窄款换成了更宽更大的样式,有更多的遮光面积。承太郎做的决定不容拒绝,花京院就微笑着应下来。

回归普通人的生活并没有想象中难,最初只是不习惯。书架的高处和远距离的物品需要用正常人的方式去拿取,确实让他一开始不够适应。等待半天却不再会回应他的法皇,如同失掉了一半的灵魂,仿佛驱壳空空落落,走起路来都会晃荡。虽然在最终战后被侥幸救活了,但花京院失去了替身能力。准确地说,是还没有定论,法皇会不会回来,没人能给他一个确定的答复,只有时间知道答案。这个陪伴了他十七年的“友人”最终离开了他。上帝为他关上了这扇门。

直到现在,他也不能完全肯定,承太郎是不是打开的那扇窗。在病床上睁开眼睛后,白金之星的焦急神情比本尊更会说话。告白是出院以后的事,承太郎开的口,而花京院并不意外。他们牵手,拥抱,亲吻,再到上床,仿佛是水到渠成的事。第一次的时候承太郎格外小心翼翼,仿佛他真的是朵一戳即碎的泡沫。

大学之后的同居,自然也是顺理成章的事。花京院翻找出钥匙,打开门,习惯性地说了句“我回来了”。房子很大,似乎能听见回声。他把摘下的墨镜放在玄关,防止自己下次出门前忘记拿。要记的事情太多,总会遗留掉一两件,年纪上去,也没有以前记忆力好了。他一直想着要向承太郎学习也随身带手帐,但总是忘记。花京院笑着摇头,将手中的信件随手放在茶几上。

他转身去泡茶,打开茶叶罐时才想起等会还要补觉。握着罐子的手顿了一顿,最后选择舀了一勺蜂蜜进马克杯。花京院坐上沙发,温热的蜂蜜水散发出一股甜津津的味道,温暖肠胃。他并不急着拆信,好像他知道那里面写着什么。


他确实知道里面写着什么。

信件的收纳箱放在了茶几下的隔层,拆信刀也在那儿。花京院弯腰将它取出来,打开盖子,来自承太郎的信件整齐地排列在一起。他平时明明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沉默寡言,不擅长或者不屑于表达自己,但这一回,来信的频率却颇让人意外。

承太郎在毕业后选择了与海洋有关的职业,时常出差在外随船考察。海上没有信号,能打卫星电话的机会也是少之又少,写信变成了他剩下的选择。沾着海风味道的每封信都邮戳位置不定,因为没有固定地址,花京院便只有当读者的份。中间路途遥远,俩人仿佛隔着时差,如同两颗遥远的星。

而现在,承太郎的信件,却成为了花京院最好的助眠剂。科考船的进程,海上的风浪,吃了半个月的相同菜色,随行实习生的柔弱体质(他们需要更加多的锻炼),还有采集的微生物样本等等,各种细枝末节的东西,都变成了信件的内容。到了后面,承太郎甚至开始了一板一眼的海洋生物科普,对于他自己的生活如何,却并不多提。

恋人的信件仿佛变成了单人日记或者奇妙的科普读物,花京院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但来信的间隔一次比一次短。承太郎因工作而出差的频率并不算高,只是周期较长,一走就是数月,而其他的短期旅途,则是来自spw财团的替身事件委托。因为种种原因,花京院不再和他一起出外勤,只偶尔接手一些战略分析和提议,像是从战友变成了外援。需要同spw交接时他们总是一份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生怕说错什么话,和承太郎他们最初对他身体实际情况的讳莫如深一样。但这种过分的体贴并不能让他高兴。


花京院拉上窗帘,拧开床头的台灯。他换上睡衣,坐在床边,戴上眼镜开始读信。他先从头到尾大致扫过一遍,确定承太郎没有写些平时不写的东西,然后再慢慢地回看。他读得很慢,试图透过一笔一划想象承太郎在写下这些字句时的神情。以前波鲁纳雷夫总是说看不出承太郎到底在想什么,板着张脸装酷,似乎连乔斯达先生也苦恼过孙子不再是记忆里的可爱模样。十多年后他变得更加寡言,连那个叫仗助的孩子也小声咕哝过承太郎先生真是太不好懂了。

类似的话听了不少,花京院大多只是笑一笑,并不替谁辩解。起码他自己并不认为承太郎的心思难猜,尤其是十几岁的高中生时期,心思都写在脸上,愤怒、苦闷、得意、骄傲,全部看得明明白白。几番相处,几次交谈,他们如此不同但又那么相似,叫人欣喜又惶恐。花京院从没想过会遇到第二个看得见法皇的人,他也不曾想到会有第二个“法皇”——那个明白自己、理解自己的“自己”。

但现在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法皇已经消失了;而他真的还理解承太郎吗?花京院把信又重读了一遍,也许信不止是信。他小声地念出声来,内容在旁人听来也许和博物馆里的电子解说无异——承太郎用简洁的笔调详细描述了某种微生物的取样探测过程、团队一天的工作安排、这种生物的生殖方式和交配周期云云。花京院甚至怀疑对方可能把研究报告和日程表错放进了信封,但信件的开头明白无误地写着他的名字。

他又读了几遍,仍然没有记住那个生物冗长绕口的拉丁学名,虽然这名字让他成功地重拾困意。花京院将信叠好塞回信封,放在床头柜上。也许承太郎只是用这种方式来诉说他的忙碌和辛苦,连信也是在工作间隙见缝插针地写下,隔着好几个小时的时差和小半个地球的距离,种种身不由已。学生时期还可以一直黏在一起,但工作以后大家都忙,慢慢地从早晚一起用餐,变成难得清醒着互相说一句路上小心的情形。

花京院躺下,伸手将那封信遥遥地举起,眯起眼睛注视右下角的寄信人签名,像是用这种方式来道晚安,然后转身面朝空着的另一侧,闭上眼开始补觉。


原本他想着要把承太郎寄来的信件全部重新检查一遍好探寻里头究竟有什么隐藏的秘密,比如藏头讯息或者沾水才出现的隐形字,他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着年轻时候玩过的花样,现在难道还能有那样的浪漫情调吗。但花京院第二天就遇上了一个临时加塞的项目,时间太赶,他不得不继续在公司里打地铺。说实话,那睡眠感受真的不及家里柔软大床的十分之一,哪怕床的另一侧没有熟悉的体温。

他睡了两天躺椅,还是全身酸痛,暗想自己果然上了年纪,加上一身旧伤,三十岁的大叔当然不能再和年轻人比。他新婚的助理还是免不了留在公司吃速食的宵夜,隔天早上瞪着充满红血丝的眼睛向他汇报项目进展。花京院强撑着集中注意力在听,脑海中却猛地冒出了承太郎的信件,那些拗口的生物学名在这个时候突然清晰起来,充斥着整个大脑。影像,声音,画面,文字,那些事无巨细的信件内容倏忽变成具象而庞大的信息流,横冲直撞,占据了他的五感。

属下的声音慢慢听不到,脑内倏忽闪过的白光让他不由自主想起当年浸泡在给水塔的感受,冰冷,刺骨,浑身的血液和体温慢慢冷下去。

等花京院再次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闻着消毒药水的味道,周围是凌乱的脚步和细碎的谈话声。他有些机械地转动脑袋环顾四周,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花京院平稳地吸气,再呼气,内心是从未有过的宁静。从最开始医生的警告开始,他就预料过这一天的到来,它也只是如约到来而已。

这个时候他庆幸承太郎不在,并且不能及时地联络上他,这样从结论讲起来就能省却很多事情,比如让他辞掉工作,或者直接找公司的麻烦。spw的人应该来过,他记不清了。医生检查的结果也没有什么意外,结论就是回家好好休息,不要压力太大。反正讲起来总比做起来容易。

花京院在医院躺了几天就回了家,谢绝了各种登门看望的好意,公司难得给他放了一个长假,不想被任何人打扰,况且他一个人就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受伤的频率多了仿佛也成了半个医生,这种情况他有经验。而承太郎的归期将近,也恰好有空可以去机场接他。花京院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电视里的节目,将装信件的盒子重新拿出来,这次他不再读信,只是用指腹摩挲着整齐排列好的信件的边沿,如同阅读一层平整的盲文。

没有谜题,信只是信。他不该读不懂承太郎的含义。


修养的日子总是过得太快,一转眼就是承太郎预定回来的时间。花京院在书房读一本海洋绘本,他看得很慢,似是心不在焉。午饭过后他站在窗前眺望,天空很干净,没有云,能看见远处黛青色的山峦和近处电线杆上休憩的麻雀。他眨了眨眼睛,准备收拾一下出发。

承太郎到达的班机在午后两点,正是日光最盛的时候。花京院想了想,选了一顶棒球帽戴上。记不清什么时候买的了,也很久没有看过棒球赛,对相扑比赛的兴趣也随着忙碌的生活而逐渐淡下去。

他没有告诉承太郎自己会来接他,所以对方在人群中和自己的视线对上那一刻,他能从那双讨人喜欢的绿眼睛里读出一闪而过的惊喜。承太郎的易懂性并没有变。花京院笑着朝他招手,男人压了压帽檐,大跨步朝他走来。

“我以为你不会来。”承太郎的身上满是海风的味道,“现在是工作日的上班时间。”

“我在休病假。”花京院耸肩,“机会难得。”

“怎么回事?”

花京院观察着他的神色,确信spw确实没有说出自己的情况。“我说我突然失明了,公司就给了我假期,”他平淡地陈述着,能感觉到承太郎握住自己手腕的手突然收紧。

“……当然那并不是真的。”他翘起嘴角,朝对方眨了眨眼睛,抓住承太郎下意识伸出来想要测试他视力的手指,“比起这个,我想我们都有必要休假一阵子,空条博士。”

承太郎挑起眉毛看他。

“关于海洋学的授课先告一段落吧。欢迎回家,承太郎。”花京院笑着仰起头,他的伴侣不擅长表达的东西可以由他来,这当然不是什么难事。

“我很想念你。”


*


“花京院,你不在的时候我很想你。”

“现在倒是很坦诚嘛,”花京院轻轻拍了拍高个子伴侣的后背,“十年前你根本不会讲这样的话。”

“是吗,我不记得了。”承太郎说,“没有什么好遮掩的。”

花京院笑起来,眼角的纹路爬满长途旅行后的疲惫。他戴上浅色的墨镜,承太郎在一边帮他拉着行李箱。机场里的游客来来往往,冷气打得太足,致使他在这盛夏里觉得有点冷。出了航站楼走到室外,才感觉到属于南方的潮湿和热浪。

他们走进车库,承太郎把行李塞进后备箱,其实也没有多少东西,然后坐进驾驶席。“爸妈还好吗?”他一边问一边发动起车子,

“我爸妈还是老样子,何莉夫人精神不如以前好了,但身体没什么大碍。”花京院给自己系上安全带,“她当然很想你,有空多给她打电话。”

“嗯。”

“或者写信也可以,”花京院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道,“她也玩不转现在的智能设备,像以前那样写信应该就很好,直白一些,告诉她你想她。”

“我会的。”

“你的考察还顺利吗,承太郎?”

“和以前一样。”

车子驶上高速,机场偏远,距市区有几个小时的车程。周边一眼望去都是连绵的山脉和树林,不远处是个湿地公园。出发时已近傍晚,夕阳西沉,点燃了整片火烧云。承太郎建议花京院可以先打个盹休息一下,但花京院摇了摇头:“不要紧,我想和你一起看看风景。”

承太郎点点头,视线没有从前方单调的公路移开。沉默了片刻后,他突然开口:“眼睛还好吗?”

“算是正常的器官老化吧。”花京院抿着嘴唇,略有些讶异,“你知道?”

承太郎又沉默了一会,回答道:“我一直知道。”

花京院轻轻叹了口气。“果然瞒不住你。就是那次在你回来之前的不久,医生说是压力过大导致的突发性失明,但后来自己就突然好了。”也是十年前的事了,“一直维持着失明前的视力,后来也再检查过眼球,但医生说看不出差别,所以找不到原因。”他偏过头,视线漫无目的地飘向窗外,“所以我想,可能是法皇回来了。”

“法皇?你不是从苏醒起就已经唤不出法皇了吗?”

“我能看到白金,看到其他替身,所以我想我应该没有失去替身能力。但是我看不到它,就像隐身了一样,也不能再操控它。”花京院一字一句慢慢道,“但从原理上来讲,法皇就是我的精神力,他不该也不会消失。”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和原理,但我猜,它在我失明的时刻,成为了我的眼睛。”花京院继续道,“而现在的视力下降,只是因为器官的衰老吧。”

“仗助呢?让他给你看过了吗?”承太郎问,“或者下周,我们抽空去次意大利……”

花京院轻轻按住他的胳膊,“不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他慢悠悠地说,“我没有告诉,就是不想让你为我徒劳地担心,承太郎。”

“但是……”

“反正,”花京院出声打断他,“法皇回来了,即使我看不到它……我的友人和我的爱人都在我身边,我还能健康地活到头发花白,和你们一起变老,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他露出一个微笑,“这里光秃秃的一片,什么也没有,每次来机场走这段路,我总是想起那时我们这群人在沙漠里开着买来的破旧越野车的情形。波鲁纳雷夫总是跟着电台唱走调的歌,乔斯达先生和阿布德尔商量哪里的市场可以讨价还价,伊奇谁也不理,占据中间最好的位置打呼,而你把帽子盖在脸上假寐,”他睁大眼睛偏头去看窗外的夕阳和地平线,“那时候也是这样,人和建筑物少的地方,自然原貌就被放大了。啊,承太郎你看,那片火烧云飘得好快。”

承太郎抬眼朝他手指的方向一瞥。落日只剩小半个圆,在厚厚的云层与山峦之间逐渐隐没,余晖的尾巴还拖得很长,一片灼眼的橙红随着光线减弱,慢慢转为蓝紫色调。一如恋人的眼眸。

“没关系的,花京院。没关系。”他握住他的手,轻声道。

“那是火烈鸟在飞。”




<afterwards>


“啊,又塞满了。”花京院弯下腰把收纳信件的盒子拿出来,掸去上面的一层薄灰。“这些都是你这几年寄回家的信,承太郎。”

“是吗,”被点名的男人推了推眼镜,视线并不从面前的报纸上移开,“不需要的话,就丢掉一些吧。”

“那可不行。”花京院立刻否定了这个提议。他把几个收纳盒全部叠在一起,放在腿上,沉甸甸的,像是时光的重量。“现在看你二十年前的信,觉得真是不可思议,”他微笑起来,“像你这样沉默寡言的男人,却能写出那么啰嗦的信来。”

承太郎抬起头,摘下老花镜。“就当你是在夸我了,花京院。”

“我确实是在夸你。”花京院掩嘴笑道,“以前你还会在信里详细地写海洋生物小百科,那是我每次最期待的节目了。”他随手拆开一封,信纸已经泛黄,墨水洇开来些许,字迹仿佛连成一片,构成思念的海洋。

“不要打趣我了,花京院。”承太郎站起身来,似乎伴随着一句小声的“真是够了”。他绕过茶几坐到伴侣的身边,伸手接过信件,扫了两眼,评判道:“确实太啰嗦了。”

“但是也很可爱呢。”花京院说,“以前,你不喜欢讲太多关于自己的事时,可以从你的小百科里推断你的感受。”

“……”

“你没有意识到这点吧,承太郎,”花京院眯起眼睛,像是陷入回忆,“你心情不错的时候会写它们的求偶交配,不太开心的时候会写残酷的捕猎厮杀,寂寞的时候会写单调重复的实验过程……确实是见字如面啊。”

“……真是够了。”

“真的很有趣……不过后来你渐渐地开始‘直抒胸臆’了。”花京院把信纸塞回信封,按时间顺序排列好,手指划过层叠的外沿,拆出了另一封,“虽然直白地说出想念是种‘进步’……但我也很怀念你的情绪小百科呢。”

“我以为你会更喜欢直接一些的。”承太郎靠过来看自己过去的信件,挑眉道,“人生苦短,该说的要及时说。”

“这是人生谏言吗,空条老师?”花京院微笑,“只要是你,我什么都喜欢。”

承太郎慢慢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你不是一样吗,花京院。你以前可没有这样的‘直球’。”

“是吗,也许因为我们都老了,告白一句就少一句了。”花京院将脑袋轻轻靠在伴侣宽厚的肩膀上,小声地叹气。“不过我现在已经看不太清你的信了,承太郎,这次堆积的那些,你能念给我听吗?”

“乐意之至。”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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