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rewell
[JK]私人定制（6）
6.
隔天花京院醒来时还是没有避免头痛。
他醒得很早，凭感觉大概是五六点，天蒙蒙亮，隔着厚重的窗帘屋里还是一片暗沉的灰调。昨晚喝的酒消化完凝聚在小腹成为尿意，他吃力地动了动胳膊，幸好身体还在自己的控制之下，只是转头看见承太郎紧靠着他的睡颜时，花京院免不了突然心跳失控。
要怪就怪这张过分英俊的脸好了。承太郎睡得很沉，呼吸平稳，胸膛规律地起伏。他应该是真的累了，靠得近了才能仔细看清眼睛下方的青色阴影。花京院顺便感叹了一下对方的好基因，浓密的眼睫浑然天成，让多少妆容精致的女孩黯然失色。
他轻轻坐起来，起身去上厕所。站起来时腿一软差点又坐下去，好在没有吵醒承太郎。大脑昏昏沉沉，反应迟钝，宿醉的感觉并不好受。花京院上完厕所回来继续躺下，承太郎中间没有动过，侧着面对他这个方向，半张脸埋进枕头里。他平时打理整齐的前发此时凌乱地散在额头上，整个人的感觉都很不一样。
这两天见到了承太郎不为人知的其他面，只有恋人才知道的特权。花京院脸上开始烧，背过身去，但承太郎的气息萦绕在旁，根本睡不着。他也不敢太过频繁地来回翻身怕吵醒对方，最后几乎是硬熬了两个小时。他似乎听见何莉起床开门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几点，承太郎依旧呼吸平稳。
他依稀中听见对方的梦呓呢喃，像是在喊自己名字，花京院以为自己睡梦中出现幻觉，但下一秒枕边人便蹭了过来，鼻尖擦过后颈，毛茸茸的碎发戳得裸露在外的皮肤发痒，温热的吐息直接烧灼着他敏感的脖子。花京院身体一僵，但对方很快又翻了个身转过去，继续沉睡。
他的宿醉被吓醒大半，剩下的就是头痛。花京院决定不再折磨自己，早早地起了床。何莉见到他时有点惊讶，告诉他早餐还没准备好，先等一下。
花京院点点头，给自己倒了一杯温开水，一口气喝光。他趴在桌上，视线无意识地跟着何莉忙碌的身影，这样的场景好像很久没有见过，只停留在很久以前的记忆里。
吃完早餐他自告奋勇要来做昨天提到的栗子蛋糕，何莉要准备其他料理，便由着他来。花京院手艺不算生疏，只是上大学后自己开火少了。第一块刚烤完，正好乔瑟夫打着哈欠走进厨房，嗅了嗅鼻子说好香啊。花京院请他品尝自己的成果，得到了热情的肯定后才松一口气。他留了一块准备给承太郎，剩下的都进了乔瑟夫的肚子。
承太郎成了今天起得最晚的人。何莉让花京院去叫他起床。他打开门拉开窗帘，灿烂的阳光洒入屋内，承太郎不适地紧闭着双眼将脑袋埋进被子里，避开突如其来的强光。花京院从来不知道原来承太郎这样的人也会赖床，他哑然失笑，蹲下来猛地将对方掩住脑袋的被子往下一扯。
失去物理装备，承太郎只好用手挡住眼睛，眉头危险地拧在一起像有起床气。
“喂，承太郎，再不起来早饭就要冷了，”花京院说，“我做的早饭。”他补充道。
逐渐适应了光线的绿眼睛睁开来，视线漂浮不定，良久才聚焦在花京院身上。“早饭？”他看起来还在梦里，“你做的？”
花京院有点好笑地看着他。“怎么，不信吗。”
对方坐起来，挠了挠凌乱的黑发，表情是茫然的空白。花京院第一次见这样无防备的承太郎，竟然觉得有点可爱。他晃晃脑袋，把这个危险的想法抛开。
承太郎很快就收拾妥当，恢复了一贯干净整洁并且面无表情的作风。他倒了一杯牛奶，对着桌子上那块栗子蛋糕看了半天，像在研究怎么下口。
“尝尝看？”花京院把勺子递给他。
承太郎直接用手拿起来，一口咬掉一半。
“怎么样？”
他灌下半杯牛奶，咀嚼了几口，很快把手上剩下的半块也塞进嘴里。
“好吃。”承太郎实话实说。
与空条家长辈们相处的第二天，没有昨天那么兵荒马乱了。花京院逐渐适应了和大家相处的方式，而正如承太郎所说，两位长辈确实是非常和蔼亲切的人，相处起来没有压力，非常舒服。而承太郎只租了他三天，今天已经是第三天，意味着明天一早他就可以收拾收拾回家，顺利完成这个任务了。
离开这里以后的打算他还没有细想，大概率是回学校窝着，只是元旦那几天可能会比较难熬——食堂是不可能开的，商店也大都关门，得提前囤一些食物在宿舍里，有时间的话还可以提早找一下打工的店。不过这次不急，承太郎这回付的钱度过一个学期应该绰绰有余了。
只是他觉得自己不适合干这份工作，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午饭前没有其他事情，他们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闲聊。何莉不要他们帮忙准备料理，让两个年轻人自己去玩。花京院灌下第二杯茶，无所事事地看风景。旁边的承太郎拿着一本书在看，但翻页的速度太慢，明显心不在焉。
他也不知道该聊些什么，似乎俩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总有点尴尬。
“头还痛吗？”承太郎突然冒出了一句，花京院一愣，意识到是在问自己的宿醉。
“好多了，谢谢关心。”
他把书翻了一页。“你不必跟老头子喝酒，下次别理他。”
“哈哈，昨天那是，乔斯达先生兴致上来了，我作为晚辈，陪他喝两杯也没事。”
承太郎抬头看了他一眼。“随便你。”
“不过，我应该算是通过他的试炼了吧……？”花京院撑着下巴说，“比我想的要容易呢……大家对我都挺宽容的，乔斯达先生也好，何莉夫人也好……或者应该说，他们都很尊重你的选择吧。”
承太郎没有说话。
“说不羡慕是假的……你选择的恋人，一定会很幸福吧。如果家长都能无条件支持你的选择，似乎也没有欺骗他们的必要了……”他声音低下去，“抱歉，我多管闲事了。”
“没关系。”承太郎摇头，“你呢，接下来的安排都做好了吗？”
“明天上午回学校的票早就买好了，其他，也没有什么好安排的。”
“不打算回家吗？”承太郎把书合上，放到一边，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我都不知道你家里的事，抱歉……”
“用不着道歉，我本来就没有和别人提过。”他突然笑起来，“小的时候，周围经常有同学的家长离婚了的消息，当时还在想，这种事肯定不会发生在我头上。”
“世事难料。”
花京院点头。“我以前还会安慰别人，也许是哪一方做错了，改过来就好了，大家还可以开开心心做家人。”
“但有时候，离婚只是一种选择，或许谁也没有做错。”
“你说的对。也只是我没法接受这种解释而已。以前觉得他们太忙，交流得太少，所以他们无法理解我，但其实，我也理解不了他们。”花京院扯起嘴角，“人与人之间根本无法互相理解，再亲近也有着难以跨越的鸿沟。他们当初也是自由恋爱，受到双方家长的阻挠，但还是固执地在一起了，为了爱情抛弃掉不少东西。到头来……我不知道那些付出到底值不值得。”
“当事人不后悔的话，就是值得的。”
“……我不知道。”
“但若为了不受伤害而拒绝付出的话，就只是彻头彻尾的胆小鬼而已，”承太郎耸耸肩，“我父母的故事，和你父母故事的开头也差不多，老头子当年，也是大发雷霆过的。”
花京院一脸惊奇。“还有这样的事？”
“当然。但若他们都裹足不前的话，这世界就没有我了。”他语气轻松。
花京院咬住下唇。
承太郎注视着他，若有所思道：“所以你拒绝回家，是在冷战？”
“你是不是想说这个手法太蠢了。”他苦笑。“我也觉得。但我们之间有很多问题，而我是一个很难主动的人，我知道这样不好，也明白各种道理，但我做不到。”
“而且，这世上总有一些傻小孩以为自己是父母眼中的至宝。”
万里无云的晴空耀得人眼睛疼，花京院垂下眼帘，注视着杯子里立起来的茶叶梗，笑道：“我好像还没有完全醒酒，别在意这些醉话，承太郎。”
饭后，承太郎突然提议去镇上逛逛，理由十分充分：既然他明天就要走了，那剩下的时间当然要好好玩一玩。花京院知道他还在意他说过的那些话，也不想驳了他的好意，便答应了。
他们开着白金之星上路，承太郎说带他去看附近的一个湖。距离不远，很快就到了。午后的人不多，只有几个悠闲垂钓的老人。花京院下车走到湖边，湖水还算清澈，能看见几尾游动的小鱼。承太郎站在他身边，告诉他湖边种的那一排是樱花树，三四月份全部盛开时的美景不比市里面的赏樱胜地差，这里是不为人知的秘密景区。
可惜现在不是季节。花京院眨着眼睛，瞥了眼湖面，说好像也不是钓鱼的季节。承太郎耸耸肩，这里的老人们本就不是为了钓鱼而来。
他们绕湖散步，走到一半时，承太郎突然拉住花京院的手腕，力气有点猛，手却在轻颤。“花京院，其实我……”
但天公不做美，突然降下的雨滴打断了他们。花京院想起天气预报里说的冷空气，怀疑雨会下大，这附近又是开阔的场地，没有可以遮蔽的地方，提议先找个可以躲雨的地方看看形势。
承太郎轻轻啧了一声，没有反驳。俩人小跑到停车的地方，这时雨点已经开始变大，他们戴上头盔挡掉一部分烦人的雨滴，承太郎一踩油门，窜上马路。
最近的一处建筑物是一个小学校，因为放假没有人，他们便在走廊上躲雨。花京院的大衣不防水，已经湿了一片，承太郎见状想要脱下自己的衣服给他披上，但被花京院坚决制止了——承太郎的大衣下面直接是单衣，这样的天气，脱下来简直是不要命。
雨越下越大，一时半会看来停不下来，实在不行只能给家里打电话叫人来接。但几次都无人接听，花京院猜测可能是厨房声音太大，或者正好在其他较远的房间，所以听不见。承太郎同意地点点头，说房子太大真麻烦。
“啊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花京院突然想起被雨滴打断的话题。
承太郎迟疑了半晌，最后回答道：“我想说，其实我不是一个好导游。”
花京院笑了。“看出来了，不过没关系，随便逛逛就挺好。”
走廊上刮着强盛的穿堂风，伴着阴冷的水汽。承太郎让他靠到自己怀里，两个人抱到一起似乎能产生一些热量不会太快流失的心理安慰。花京院照做了，对方的心跳声贴着鼓膜放大，一时竟分不清谁的频率更快一些。
他暗自叹了一口气，突然道：“承太郎，我的任务完成得还满意吗？”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想提前了解客户的反馈而已。”他更像在提醒自己。
承太郎沉默片刻，道：“你做的很好，花京院。”
“那就好，还有一点时间，希望不会让你失望。”
等了片刻，雨势没有变小。身体越来越冷，花京院站起来，说想要走一走，运动一下。承太郎拉住他的手，顺着走廊往前走。边上是刷着新漆的教室，都锁着门，只能从窗户窥见里头一排排整齐的桌椅。他们是从后门进来的，走到前头时发现警卫室里有人，便敲门进去躲雨避风。
值班的大爷倒来了热水，以为他们是游客，笑着说他们来错了季节，春天的时候最美。花京院边喝热水边想，春天哪里不美，但这里是承太郎的家乡，每个季节都有独一无二的韵味。坐在一边的承太郎却根本不说话，也不解释他们压根不是游客。
两杯热水下肚，花京院感觉又活了过来，而雨势也开始渐渐变小。他们借了一把伞，开始往回走。承太郎身材高大，难免有一半身体露在外面，被雨水打湿了半边袖子，而花京院到最后收伞时才发现。但他一句话也没提，过程中把伞全部倾向了花京院的那侧。
——就是这种精确到每一个细节的温柔体贴，让花京院莫名觉得不安。甚至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承太郎还是表里如一，如同对待一个真正的恋人。这是他不能理解的地方，以至于会产生真实被爱的错觉，而这种错觉让他害怕，如同行走在沼泽地，随时有陷进去的危险。
承太郎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安，随意地拍掉外套上的水珠，将潮湿垂落的额发捋上去。他用围巾暂时充当毛巾擦了擦脑袋，像一只大型犬。“这里其实是我上过学的地方。”他突然开口。
花京院一愣，转头去看校门口的招牌，是有几分眼熟，印象中是在相册里见过的名字。
“刚才那个值班的大爷……我小时候放学等我妈来接的时候，会经常呆在他那个小房间里。”他继续说。
“嗯……但他好像没有认出你来？”
“谁知道……”承太郎擦掉座椅上的水，“之前走到哪里都好像认识我的，都是些我不认识的人。”
“哈哈，这句话好像绕口令。”花京院帮他打着伞，不得不举高了胳膊，“因为你从小到大的变化太大了吧。”
承太郎哼了一声，但没有不高兴。“能记住的和被记住的，全是没有关联的东西。”
“就像因缘际会，都是偶然？”花京院挑眉，“怎么说呢，这次因为偶然的原因和你相识，能来这里玩一趟，我还是挺开心的。”
“就算困在这里被雨淋成落汤鸡着凉感冒也一样开心？”他半开玩笑道。
“你竟然会说笑话，JOJO。那我已经不虚此行了。”花京院仰着脑袋笑道，“还有，我哪有那么体弱多病，你也太看扁我了。”
然而事实证明，话不能说得太满。
花京院抱着热水袋窝在沙发的一角，面前的纸巾盒已经空了，他又打了个喷嚏，把手里最后一张纸巾擦完后扔进脚边的废纸篓，那里已经堆了小半桶了。
承太郎拿来药和热水，花京院皱着眉头把苦兮兮的药乖乖喝了下去。承太郎接着抱来了毯子和自己的备份厚居家服，要花京院选一个，因为他的外套太薄，连带里面的毛衣也湿了，现在只能穿着一薄层的衬衣。花京院选择困难症犯了，纠结了半天，也不知道在纠结什么，最后为了方便活动，选择了承太郎的衣服。
套上对方大了两个尺码的衣服，他感觉自己好像缩小了一圈。承太郎等他穿好衣服，不由分说便用手里的毯子把他裹起来。
“喂喂，等一下，用得着这么夸张吗！我不过是有点打喷嚏流鼻涕而已，又没有发烧！”
“你现在就像说自己没醉的醉汉一样。”
“但我是没醉啊！不，我是说我没有生病……不过头痛可能确实是宿醉引起的……”
“……”承太郎把他裹得更紧了一点。
电视里的新闻还在播报今天下午开始的冷空气可能要持续几天，连续降温降雨，甚至有可能降雪，大家要注意保暖防寒。
运气太坏，这场雨起码要下到明天下午。花京院突然后悔没有多带身厚衣服来。
承太郎想起了什么。”你明天几点的车？“
“早上九点。”
“这么大的雨，可能路况会变遭……”他若有所思，“你的衣服今晚估计没法烘干。”
“挨得住，没关系。”他笑得勉强。
“咦，典君这是要去哪？”何莉端来水果，打断他们的对话，“难道这么快就要回家了？不多住几天吗？”
“嗯，原本的计划是到明天早……”
“这样啊……典君急着回家过年的话也可以理解，我以为你可以和我们留到元旦呢……”她满脸遗憾。
“……”花京院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不是要回家，”承太郎替他把话说出来，“是直接回学校。”
何莉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笑脸：“那应该不急才对，典君真的不多住两天吗？和我们一起跨年多好，承太郎肯定也高兴~”
承太郎偏过头去，没有反驳。花京院露出一丝迟疑：“但是，我已经买好了票……”
“哎呀，这个简单，让爸爸拜托一下他的朋友就好了~”何莉眨着眼睛，“留下来嘛，典君~”
花京院涨红了脸，他根本不是何莉的对手。而承太郎不知何时从毯子下面悄悄握住了他的手，他转头对上他深邃的绿眼睛，后者朝他轻轻点头。
他读懂了承太郎的意思。胸口酸胀，像有什么东西快要破开来。一定是因为身体太热，或者因为发烧头脑不清醒，才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他用力吸了一下鼻子，仿佛这样就可以阻止错误涌入眼眶的液体继续满溢。花京院最终扯开嘴角，对着两双期待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当然，承太郎之后找了个机会说会继续按现在的价格给他付钱，直到他走的那一天。花京院同意了，不涨价是他最后的温柔。至于乔瑟夫后知后觉地从何莉口中知道这件事，并在饭桌上试图用好酒把花京院留下来并继续灌醉他之时被自己的孙子暴力压制的插曲，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的故事了。
TBC
